应该是大学六角楼放映厅时代看的片子,那可以说是人生第一个观影时代,应该也是最好的一个。六角楼大约是校方的多媒体功能厅,大半时间闲置,不知什么背景的老板承包了每个晚上的电影场,平日两部,周末三部,只收三四块钱的门票,而银幕相当大,画面相当sharp,远胜当年电影院的常规放映效果,而最难得是老板选片眼光独到,世纪之交美国商业大片中那种蓬勃活力,使我如今在年纪增加一倍后仍清晰记得许多画面和桥段,乃至某个特别的用词或语气。
不同时期的经典老片也常在六角楼放。《银翼杀手》当年放映的时候只记得画面异常昏暗,与时新科幻片比起来整体显得沉闷拖沓,人物言语的阴阳怪气也是get无能。当年还不兴双语字幕,眼睛反正也没有跟上英文字幕观影的能力,这种情况下牢记不忘的台词只有“we want more life, fucker”(现在的字幕里末尾写的是father)和“you can’t play if you don’t play”(现在再看字幕发现中间有断句,这一句其实分属前后两个句子)。牢记不忘的画面是那个人造人boss为了刺激神经用一根铁钉刺穿手掌。20年历史飞跑,如今我用iPad在视频网站上看完这片子,对里面的套路和梗大都熟稔,对立意和电影语言都不感到有何隽永。一跃20年,我完全错过了理解力刚好够看懂它而又能为之喝彩的那个时间点。某个时间点没有发生过且永远不会发生,属于真实人生中另一种的“moments lost in time”。时刻的错失不同于时刻的湮灭,连“雨中泪滴”般的踪迹也无。忆起曾错失的那些时刻,带来真正的怅然,而在短促生命中飞跃宇宙的合成人Roy安详逝于雨中。
这次看时觉得福伯的旁白语调非常呆板,简直像《飞出个未来》大电影里Bender的旁白一样滑稽。而我认出了扮演Roy这个人,虽然当时年轻几十岁,但他说话时嘴唇有特定的动作,跟他后来在诺兰拍的《蝙蝠侠》首部曲里演给韦恩家打理公司的董事,说“didn't you get the memo”时,嘴唇的动态没有变过。我不记得角色和演员的名字,却会记住这些微小的鳞爪。那位演员前几天去世了,与电影中生命结束的设定一样在2019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