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首发于公众号:影吹斯汀,阅读原文:生而不养,不是罪过?这部少女怀孕题材片,也太大胆了吧!

文/motion


当少女意外怀孕,她和她的家人会如何应对

是类似那些直戳脊梁骨的残酷东亚女性电影(如李玉的《红颜》)所演绎的那样,一家人为前途与名誉尽毁而崩溃?

还是更接近好莱坞式的温情美梦(如《朱诺》),一家人喜迎新成员,欢乐待产?

但这部收获今年柏林电影节水晶熊奖特别荣誉,在近期释出资源的挪威电影《忍者宝宝》,却绕开了这两条主干道,走上了一条景色奇异的分叉小径,提供了一种“非常规”的少女意外怀孕叙事:

不仅家人没当回事儿,“当事人”也没有母性泛滥或精神坍塌。她不着急立“独立女性能扛住一切”的新牌坊,也没有慌乱地给孩子找爹。一句“我不会成为一名母亲”的宣言,就亮明了她的前锋态度——男人和母职身份都不能捆绑我,我的身体与人生必须由我掌握。

《忍者宝宝》从少女拉克尔意外怀孕,但她却并不想成为母亲的心路历程展开,呈现了一个相当“非主流”的少女形象与一个在日常中“失控”的怀孕故事。

“意外怀孕”四个大字之于这位少女,重点不在于“怀孕”给她带来的所谓神圣责任或毁灭打击,而在于解决“意外”本身。

首先便是这个宝宝的“忍者般”的安静降临与静默发育,搞得拉克尔发现自己已有身孕,想要流产之时,才发现宝宝已经长了六个月,只能生下来。

如此“意外”并非由于她匮乏性知识,而是她实在“野”得太不像一个能怀上孕的女人了。

在生活上,她走的是嬉皮士路线。

酗酒、嗑药、蹦迪、退学一样不差。精力也相当充沛,练合气道翻跟头也不在话下。对待性则更是自由,除了时不时来一场激烈一夜情,她也没有身为女性的“基本耐心”。具体来说,就是她嫌弃月经太麻烦,为了省事,长期服用避孕药。

因此怀孕半年不来月经她也未怀疑,只觉得自己胖了点。

可如此“折腾”、“马虎”,竟也没挡住受孕,更没阻碍这个“该死”的受精卵健康发育成一个胎儿。胎儿也相当“隐忍”,既没有让她呕吐头晕、精神萎靡,也没让她显怀成大肚腩,妨碍她的精彩性生活。

如此隐蔽的怀孕,气得本想以人流解决麻烦的拉克尔,在得知必须生下小孩后,大骂脏话,调侃宝宝为“忍者”,恼火得连他(她)的B超单都不想看。

尽管这样的开头特别像一类性喜剧或小妞电影,但故事没有导向“迷糊小妞为子寻父,最终遇真爱,一家人过上幸福生活”的套路,而是赋予拉克尔全然的自主意识,让她在一次次略显搞笑的挫折中,呈现她的迷茫,并再次坚定自己对于生活的选择。

因此,在短暂震惊、愤怒后,拉克尔立刻平复了心情,接受了自己必然要生下孩子的命运,随即开始寻找合适的领养对象。其中就包括自己曾经的一夜情对象,以及那些领养机构里富有的中年白人夫妇。

这就是《忍者宝宝》在创作思路上的特别之处。它摒除了少女在思绪上的优柔寡断,而是让她清晰地切割“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”与“我需要成为母亲”这两个概念,拒绝“生”和“育”的捆绑,并且为解绑利索地行动起来。

不过,拉克尔给孩子找父母,可不是为了寻父(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寻夫),而是拒绝母职本身。她没有母性爆发,并为母亲感人至深的生育叙事所感动,而是从自己的现状(不适合成为母亲)和理想出发,乐观且清醒地对抗着那些关于伟大和牺牲的成规。

当然,话是这么说,我们可以称赞拉克尔独立自主,但也可以认为她“自私狠心”,就算不“渣”,也有点冷酷。

为此,电影以超现实的动画形式,增加了“忍者宝宝”的视角,让女主与“忍者宝宝”交流起内心想法,既抓住了她一闪而过的心理变化,又形成了观点的碰撞。在夸张又奇幻的氛围里,削弱了她“弃子”行动的冒犯性,帮助我们走进女主的内心,理解她以及她的宝宝,所面临的现实。

比如在面对领养家庭时,忍者宝宝就跑出来表示自己更喜欢有钱的白人家庭,还希望自己的母亲是安吉丽娜·朱莉,因为“她经验丰富(收养了6个孩子),还不差钱”,远远胜过连“自己生活还没搞定”的拉克尔。

而拉克尔自己在选择领养家庭时,也会从多方面考察他们,比起经济能力,她更重视情感和价值上的熟悉和认同。

在宝宝和妈妈观点的交锋中,我们也能看出养育观念的差异,以及生育本身的巨大随机性(“掉落”进什么样的家庭)与深刻局限性(家庭环境在某种意义上的决定性作用)。简单地把生与育当成一件事,无论对于这位年轻的玩咖母亲,还是忍者宝宝,都不太公平。

另外,电影也无意将拉克尔塑造成一个绝对铁石心肠的女子(这样也跟那些不负责任的男性没有区别了),而是通过拉克尔对领养家庭的“挑三拣四”,以及一次险些流产的经历,表现她对骨肉的深刻情感。

当她看着动画形态的宝宝一点点消失时,那强烈的悲伤和忏悔,还是流露出了母性的本能,哪怕她算不上一位合格的“母亲”。

好在电影并没有用丧子之痛去惩罚、规训这个广义上不符合社会要求的母亲,而是让她有惊无险地诞下了一个女婴,让拉克尔在充满波折的怀孕、找领养对象的过程中,寻得了一种坚定并平和下来的力量。

她不需要过分“先锋”,视所有男性为自己的性玩具,或假定他们都是不负责任的猥琐生物;也不需要过分荣光化自己,在母亲“付出一切并无所不能”的要求里失去自我。她只需要认识自己,并尽可能借由社会、周边的力量,让孩子找到合适的归宿。

最终,电影留下了一个相对温暖的结局,让孩子的父亲承担带娃责任,拉克尔也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,未来充满希望。

当然,这样的故事在我们看来可能近乎童话。在我们当下的社会里,少女怀孕的案例,从起因到结果两端,都可能携带着大量贫穷、愚昧、结构性不平等(从观念到体制),乃至罪恶因素。闪念之间,惨剧即生。

而在《忍者宝宝》的故事语境里,有相对开放自由的性观念与文化环境,经济稳定的中产生活,以及相对全面的社会福利体系给人物托底她怎么造作,都有一个稳妥的社会-家庭网络保护着她。

只有这样,拉克尔的意外怀孕才不会变成事关人生,一步错了就步步溃败的致命节点,而更接近青春期里的一次成人考验,它关于爱、责任还有自我认同。

电影相对两全的结局——渣男回心转意喜当爹,拉克尔成为母亲,接纳孩子后还有自由,也表明了电影在传达先锋观念后的中和策略。

女人拥有更多自由,男人回归家庭的身份置换,既强化了独立理念的可行性,也形成了一定的反讽意味,让这一道德和策略上都相当危险的“弃子”事件,形成了一个相对圆满、更容易被接受的解决方案。

《忍者宝宝》对我们而言是一个“遥远”的故事,但它还是实现了青春片形式与女性主义表达的融合,以鲜活的人物和坦诚的故事,传达了具有普遍感染力的青春情绪与性别思索,展示了一种相对进步的女性观念。(对比同题材但诞生于2007年的《朱诺》,解绑母职的主题也算更新不少)

电影借女主之口的道出的性别不平等

解绑女性母职,在电影里作为一种架设在“真空环境”(从家庭到社会全方位担保)中的理念与行动,或许冒犯感十足(不一定有很多受众),实际操作性也不得而知。但依然可以触发更多的讨论和思考,带领我们想象女性的另一种生活状态,并提供行动的路径。而这,也算《忍者宝宝》的一件功德了。